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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青山深处有人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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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82节
      灵玉一把夺过了碗,端到长贵嘴边。
      僧人断续地说,“不必了。如此……是最好……的结局。”
      还清孽债,了此孽身,下辈子从头再来。
      灵玉如同疯婆子,把泉水浇在了他的伤口上。
      伤口如她所期望的,神奇愈合了……
      这具皮囊却无可挽回地丧失了活力——里面驻扎的灵魂已经毫无留恋地走了。
      灵玉肝肠寸断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不知脑子里又哪根筋搭错,忽然凄绝向僧人的遗体亲吻过去。
      秦漠见状,怒火中烧,一脚把这自以为是的女人踹得远远的,“他是佛门中人,你胆敢玷污!”
      灵玉哭得要断气,“他是为了救我,他临死都爱着我……他是爱我的。他为我牺牲了性命,长贵——”
      这道在危难时刻降临的爱情之光,比七彩云霞还灿烂,既挽救了她的贞操,也照亮了她的灵魂。
      ——哪怕他个头不高,哪怕他是个和尚,她都不打算在意了。
      早在他挺身而出的时候,她已经决定接受他了。然而,斯人却已长逝……
      灵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。
      阿泰抱住冰凉的妻子,对秦漠说:“你把他的尸身送回庙里去。别被这疯婆子亵渎了!”
      “是。”秦漠立刻夺过长贵的尸身,掠出了门外。
      灵玉如被夺走至宝,大叫一声追了出去。
      她是如此奋不顾身——只穿着红肚兜、红纱裤,如一株烈火红莲般冲入了大雪中。
      *
      阿泰铁青着脸,向家中掠去。
      没救下长贵,还把妻子搭了进去。此刻的心情可谓糟糕透顶。
      决定过去救人时,他曾犹豫要不要把她留家里,却又怕敌人调虎离山,才带了同去——没想到,终究还是出事了。
      他亲吻着她冰凉的脸,哑声问道,“锦娘,你感觉如何?”
      她没有回应。
      “锦娘……”阿泰努力用平常的语气说话,“说话好吗?”
      “疼……”她趴在他的肩上,用破碎的声音说。
      “哪里疼?”
      “疼……”她的目光不聚焦,开始了无意识的呓语,“蚂蚁吃我。”
      “哪里疼?”他急得五脏六腑烧起来,“脑子里疼吗?”
      锦娘目光涣散着。
      似乎堕入了不可超拔的炼狱,身子轻轻抽搐着。僵硬以不均匀的形态在她体内漫开。她的一条腿成了石块,一条腿却是棉花。
      阿泰奔到后屋,拉开卧房的障门,解开她的袄裙。然后探入灵力,细细查看妻子的身体。
      并无丝毫异常。
      那么,“疼痛”一定是来自于记忆。花里封存的全是“疼”的记忆。
      ——像被蚂蚁吃掉的感觉。也有可能是……真的被蚂蚁吃掉。
      他无从判断。
      他望着她雪白的脸,雪白的唇,一阵阵心如刀割。无计可施,只能钻进被窝里紧贴着她。源源不断把温暖传递过去。
      “锦娘……”
      她的身子好像成了无底的冰渊,怎么也暖不过来。
      那冰渊里除了寒冷,只有疼痛。
      他难以想象她经受过什么!
      如果可以,他愿意更疼一万倍,把这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。
      然而……无计可施。
     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,充满忧煎地等待着!
      如此过了半个时辰,疼痛的风暴似乎饶过了她。
      她的抽搐终于减轻了,人渐渐稳定了下来。
      阿泰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了,并且像垂死之人一样恐惧地喘息着。他深吸一口气,稍微定了定神,动作轻柔地把妻子的身体转了过来。
      她并没有睡着。眼睛是半睁着的,漏出的光芒如同冷透的灰烬。
      阿泰的心再次提了上去。张了好几次嘴,才发出一种被恐惧腌透的声音来,“我的宝贝,你还疼吗?”
      她一时没回应。良久,才微微挪动,把脸贴在了他的大手上。
      “不了。不疼了。”她挤出一丝褶皱可怜的声音来。
      阿泰望着她。喉结痉挛地滚动了几下。什么也不敢问,只是像个犯错的孩子,无措地望着她。
      妻子像生了病的小鸽子,静静栖息在他的大手中。过了一会,疲惫地闭上了眼睛……
      当他以为她即将睡着时,发现一滴眼泪沁出了她的眼角。
    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四奶奶曾这样说:她迟早要兜转回去还长贵的情债。灵玉的结局就是这样。后面不管发生什么,都会活在她虚构出来的七彩云霞般的爱情中。求而不得。
      至于入魔的事:这里的时间,前世后世已经对接。相当于把直线的时间卷曲,形成了一个圆环。前世和后世互为因果,彼此都困在了命运轨迹中。长贵和灵玉的故事,其实是男主女主他们故事的一个示现和铺垫。
      另:女主下一章就会好起来。
      第60章 心疼
      阿泰屏住呼吸, 望着妻子的脸。
      那颗泪珠坠在眼角,泛着露水般静美的光泽……然后,以令人心碎的速度缓缓滑落了。
      湿意残留在她的皮肤上, 渐渐变得干涸——仅此一滴泪之后,她没有再哭。
      阿泰感到了严重的危机。
      过了一会,他终于忍不住问,“……我的锦娘,我做错了什么吗?”
      妻子没回应。
      片刻之后,好像盲人初见光明般,慢慢打开了眼睛。
      那双深锁泪意的眼, 如同远天一对星星, 蕴含着……冷静又凄清的美。
      丈夫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,喉头无法抑制地痉挛着。
      “噢……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?”
      不知为何, 他有一种尖锐的直觉:
      在失去的那段记忆里, 他可能深深伤害了她。所以, 她才心碎到无法说话、连泪也流不出的地步。
      他望着她。宛如在等待判决,故作镇静的眼底跳跃着惊恐的碎影。
      锦娘蹭了蹭他的手, 声音如一层薄纱飘落下来, “我只是融合了花中的记忆, 有点累了。哥, 你别担心。”
      “显然是一段让你痛苦的记忆。”
      “不痛苦。”她依恋地抚摸他的手臂,“都是咱们相爱的点点滴滴……不过,突然之下融合记忆,脑袋有点疼。我说, 你是不是吓着了?”
      丈夫不信。
      可他并不揭穿她,松了一口气似的配合道,“看来在被花吞食之前,我们就是一对。是吗?”
      “没错。我们是一对。”她垂下眼睑一笑,“比现在还要恩爱呢。”
      表情里微含羞意,甜甜的,恰是她平时的模样。
      她已迅速恢复了。恢复到了毫无破绽的地步。
      丈夫沉默了一会,叹息道,“那就好。你累吗,我抱你睡会儿?”
      锦娘幅度很小摇了摇头,“我得起来做晚饭了。你想吃啥?”
      “我没食欲。今晚不吃了。你别起来,我待会儿给你熬点粥……小漠今晚应该会留宿在庙里。”
      锦娘问道,“他一人过去不会有事吧?”
      “不会。”他注视着她的脸,“你别担心。他的咒符是佛门宝物,轻易不会出事。”
      锦娘全然信赖地望着他。过了一会,抬手摸他的眼,露出一个调皮又温柔的微笑。
      灾难一般的悲伤从她身上退散了。
      她好像只是做了场噩梦,转眼又变回了无懈可击的妻子。
      丈夫的心里更疼了……
      “雪好像停了。”妻子说。
      “嗯。”
      “不想躺了,晚上会睡不着。”
      “……要不坐到窗口看雪?”
      他提了个浪漫的建议。若在平时,他会说这是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干的事。
      但是现在,他拿这个讨她欢心。
      妻子说,“好啊。”
      他一笑,抱着她去了北面的窗边,盘腿坐下,将妻子放在自己腿间。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温馨,他又把被子扯过来,往两人身上一裹。然后,拉开了窗户。
      外面的景色让两人同时一愣:
      西方的天际拖着一抹长长的霞光。十分辉煌、庄严。清辉普照着冰雪覆盖的群山,视线所到之处流动着一层圣洁的微光!